康纳・肯特乙女向 底特律变人Paro

很久以来,我都是一个人。

那场漫长的仿生人战争吞噬了所有,除了我;或许是地球在亿万年间终于勃然大怒,但是捏碎这群闹腾的东西时把我从指缝间漏掉了。

我从底特律出发,这座昔日称为仿生人心脏的城市路面上满是仿生人和人类的残骸。即将离开的前一天,我看见一个孩童尸体的手里抱着一截仿生人的断臂;我把它们埋在废墟的最高处。

离开时,我期待着偌大的世界还有什么人孤零零地被留下,底特律这座空城寂静得可怕!我忍受不住这种凄凉,有时夜里坐在断壁残垣上,看到对墙上不知道多少年前谁人画的涂鸦,黑色的小丑在微笑。

我背着足以让我永生的燃料,只回头看了底特律黯淡的景色一眼,就义无反顾地离开了。

一百五十二年后,我满身疲倦地回到了底特律。这仿佛是一场太长、太长的噩梦,久到我真以为自己是一个孤零零的人,正在一场漫无边际的梦里。我途径很多地方,没有一个人,仿佛这一刻地球真的变成了一颗死去的星球。曾经,他们称呼我们为异常仿生人,然而在此刻,这个人类文明早已消亡的时候,我变成了世界上最后一个人。

在漫长的时光里,我百无聊赖地阅读了世界上所有的书。有些可笑的报刊里还保存着一些愚蠢人类的只言片语,*仿生人不是人!*然而连这块电子屏幕也早已泛黄。

有天我在屋顶,枕着一些四处搜寻来的纸质书籍,抬头看着人类消亡后天空重现的明亮星星。我爱上这些纸浆做的、脆弱的书,它们给我一种我活着的感觉;我爱上这片转瞬即逝的星空,因为仿佛一切都可以朝夕之间死亡。

我蜷缩起来,模仿着人类幼儿在子宫中的样子,期望属于我这个不伦不类怪物的羊水能漫过来,把我卷回存在以前。

我闭上眼睛,宛如一条冬眠的蛇,只是不知道是否还有春天。

再次醒过来的时候,我身上被绿色的不知名植物覆盖着,仿佛一层暖和的毛毯。日光轻轻地照下来,把那绿叶照得金光闪闪。我坐起来,心情莫名愉悦,从摇摇欲坠的栏杆往下望去,街上走着稀稀落落的动物,仿佛正在走回人类出现之前。

对墙的阳台也长满了绿色的植物,爬墙虎反客为主,成为那栋无人建筑的主人。然而我仔细一看,却发现对面楼正中的小阳台并没有绿植覆盖,窗台上摆着一本书,在微风的吹拂下它将翻未翻。

我感受到我那颗仿生的、流着蓝色血液的心脏砰砰作响。

那是我见到康纳・肯特的第一眼。

我不敢靠近他,害怕他如同鹿群被惊扰,然后逃之夭夭,只在楼顶悄悄地窥视他。他绝不是人,却远比我像人。我看着他端着一盘甜点似的东西坐在窗台上,交叉着腿在翻书。

阳光下他的黑发看着就像海底被日光照拂的黑藻,而我如痴如醉地看着他;我看见他墨镜下蓝色的瞳孔,看着他那件仿佛仍然崭新的黑色皮衣,看着他耳垂上漂亮的金色耳环。这一秒我忍不住艳羡,又忍不住疑惑,他真的是仿生人吗?

下一秒他替我解答了这个疑惑。我的终端在百年漫长的等待后终于收到了一条讯息,没头没尾地出现在我眼底的电子屏幕上。

你想来吃松饼吗?他问。